今晚,我半迫半自願的跟表哥表姐在靈堂守夜。姨媽病了半年,她的離去可能是一種解脫,或許早已有心理準備,大家也沒顯得太傷心。
熬勞了一整天,長輩們已回家去了,只剩下我們幾個在守夜,當我正準備跟著爸媽回家,卻被表姐拉住了,表姐說想有個女生陪伴,我只好依她的,而爸媽也不管我。就這樣,我留下來跟他們三個一同守夜。當年外公過世時我還小,對於一切的儀式也沒概念,守夜是怎樣的一回事我也不太清楚,只知道是要一直讓香祝點燃著。就當是一班人鬧著玩好了,何況我是個無神論者,去世者又是親人,更沒有什麼怕不怕。
先是跟表哥表姐聊著,說說大家小時候到處去玩耍。忽然大表哥笑著拿出撲克牌,表姐說在這兒玩會不會不太好。
大表哥耍耍手,說:「小聲點應該沒問題,不找點事幹快要睡著了。」
「撲克牌是老媽最愛的玩意,或者玩著玩著她會走出來跟你一起玩,哈哈哈。」
二表哥笑著說。
「別……別亂說話好不好?」
表姐狠瞪著二表哥。
「好啦好啦,我們剛好四個人,表妹妳玩嗎?」
大表哥望著我說。
「沒所謂啦。」
反正也沒事做,找點玩意會精神一點。
就這樣,我們靜悄悄的在靈堂玩起撲克牌來。起初我們還很安靜,自大表哥被二表哥贏了十張牌,一輪揶揄後氣氛有點不同,他們都變得更認真。我也不敢作聲,我瞧瞧表姐,她也沒說什麼,只是臉色有點蒼白,手也有點抖,我問她要不要休息,她微微的搖搖頭說不用。「少睡一會又不會怎樣,三缺一怎麼行。」大表哥帶點生氣的語調說著。
其實我也有點睏,但看到大表哥和二表哥戰意高企,我也只好棄命陪君子好了。本來處於上風的二表哥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,但隨著表姐接三連三的勝利後,不禁令我們跌破眼鏡,平日表姐明明都是擔當陪玩的角色,一下子變得很神勇。表姐先放下同花皇后,望望眾人,我的牌子太弱,只得投降,只有二表哥跟著出牌。其後表姐又放下葫蘆Jack,我無奈的抓著頭皮的再次投降。表姐的嘴角帶著笑意,接著又放下兩張牌子,大表哥看著都罵出髒話來。
「出千,怎麼連兩張最大的牌子都在妳手上!」
「最後一張。」
然後,表姐放下最後一張階磚三,結束了這一局。我跟大表哥手上仍拿著十三張牌。大表哥氣得把手上的牌摔掉。
「老大,你總是這樣輸打贏要,就是輸不起,輸了一局又算什麼。」
表姐越是這樣說,大表哥越生氣。
「贏一局也不算什麼,運氣不會一直跟著妳,再來。」
大表哥用食指指著表姐說,表姐抬起頭望著大表哥,左邊嘴角微微向上勾。怎樣在我眼裡看來也是怪怪的。
接著的兩局仍是表姐勝出,即使沒有拿上大牌,利用手上一對對的牌子勝出這一局。大表哥氣得再次摔牌。
「平日妳故意玩得很爛,不是老媽在旁教妳,都會輸得很慘。今天妳發什麼神經?」
表姐不語,只是低著頭微微笑著。
二表哥不理他們,開始洗牌,他瞧瞧我說:「妹頭,只有妳全輸呢。」
我抓著頭皮,是大家太厲害吧。平日也有表姐跟我平分春色,今天表姐大發雌威。
「表姐,讓我一下吧,我輸得太慘了。」
「賭場上無父子,要別人讓不如自己加油。」
我嚇傻了眼,連彩票也甚少購買的表姐竟然會說這種話。我皺著眉望著她,只覺她臉色越來越蒼白。
「表姐,妳臉色很差,要休息一下嗎?」
「不。難得老大、老二仍肯跟我玩玩。」
表姐臉上的笑容很奇怪,怎麼看來也不像平日的她,我伸手摸摸她的額頭,她立刻甩開我的手,瞪著我說:「專心打牌。」
二表哥向我打個眼色,我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麼,但表姐今天真的很兇,我只好依她的繼續玩牌。過了一陣子,大表哥又伸伸懶腰,二表哥又一臉倦容的樣子,他們異口同聲說時間不早,還是先休息一會,二表哥更指著我說我已經發呆到沒反應過來。
「不行。平日老大到夜店玩都很有精神,老二熬夜看球賽後仍可繼續上班,怎樣玩玩撲克牌就沒精神?」
表姐狠瞪著兩位表哥,這種語氣越來越不像表姐。她斜睥著我,問:「妹頭,繼續玩嗎?」
我看到兩位表哥向我打眼色,加上表姐那令人雞皮疙瘩的眼神,我只好靜靜的點點頭。遊戲仍是繼續,直到清晨時份,隨著表姐突然暈倒才結束。我連忙走近表姐,一邊喊著表姐,一邊嘗試把她搖醒。
「表哥……」
回頭向表哥求救時,兩位表哥已經不在現場了。之後,大半天也沒見兩位表哥出現,直至火化的一刻才出現。表姐整天都默不作聲,在贍養遺容時也不敢直視姨媽,或是怕傷心過度。我看到姨媽的嘴角懷著笑意。
一路好走。
過了很久之後,聽說當天在靈堂裡,怪裡怪氣的表姐不是表姐,而是姨媽。撲克牌是姨媽生前喜愛的玩意,但大表哥和二表哥常常很晚才回家,很少機會一家在一起玩樂。又因為表姐太水皮,每次姨媽看在眼裡都忍不住出手幫忙,所以姨媽上了表姐身,還一口一口的喊著他們「老大」、「老二」。自此之後,我也不敢跟他們玩撲克牌,也沒見過他們玩撲克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