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年再聚

自從父母過世,已很久沒有回祖屋,大家都跑到不同城市工作去了。要不是紅白二事,也難得一聚。自幾年前開始,大嫂每年也致電給我,說回來聚聚,我都以工作太忙為由拒絕。不過今年是大哥六十歲大壽,工作再忙碌,也沒法找其他借口推卻,只好硬著頭皮熬夜把工作趕過來。

畢業後,我早已跟幾個同學到了別的城市租房子,近年還一起組公司,省卻人手只得事事親力親為。二哥早幾年已移民到美國去,自母親的白事後,已八年沒見面。三姐嫁了,去年小敏幼稚園畢業禮時還見過面。而最小的五弟現在在大學留宿,去年夏天來到我公司實習,我們偶爾也有傳短訊,算是五兄弟妹中有聯絡的份子。至於祖屋只剩下大哥大嫂兩人同住,父母去世後,把祖屋留給大哥,我們幾個只分了點錢,聽說二哥當年曾想爭取業權,最後發展至怎樣的情況我沒有理會,在傳統的家庭上女生是沒有說話的權利,反正祖屋沒有我的份子,我也懶得理會。

是日提早下班,我帶著預先準備的紅酒,先開車到大學接過五弟,其後駕了兩個小時才回到祖屋,這兒跟八年前的差別不大,同樣很荒蕪,村口有幾座似是多年前動工但爛尾的房子,附近都好像沒有住,真不知大哥怎樣在這兒生活。

「這兒比八年前更像死城,真不知道大哥二哥當年為何還要爭?」五弟一副不屑的嘴臉。
「早幾年說要重建發展,但看來好像工程停下來了。」
「妳猜二哥會不會來?他好像在外地幾年沒回來。可惜小慧要考試,三姐都不來。」
五弟一直在碎碎念著,父母去世的時候五弟還小,那時三姐和我剛搬出去,大家也不想糾纏大哥和二哥的爭吵,把五弟接過來同住,五兄弟姐妹之中,我們三個的關係還算不賴。
不一會,我們終於到達祖屋外的空地,有個男人在外頭站著,我們下車一看,原來是二哥。
「二哥,很久不見。」
「二哥,為何不進去坐坐?」
二哥看著我們,繃緊的臉露出了笑容,然後五弟挽著二哥進去。
原來大哥大嫂早在大門外等著我們。三年不見,大哥大嫂好像沒怎樣變,只是臉色有點蒼白。
我們逐一跟大哥道賀,我把手上的紅酒交給大嫂。
「二弟,為何你的臉色跟我們同樣難看?」
「沒…沒有。大哥……你們不是……」
「真的很久沒見,兩年多了。二弟你還記得我和大嫂嗎?」
大哥跟二哥的對話怪裡怪氣,祖屋業權仍未解決嗎?我和五弟也不敢插口,幸而大嫂主動拉著大哥入屋,這些糾紛暫時得以停止。我望著二哥,他的臉色比之前更難看,他說是剛下機還沒習慣過來。

走進屋子,佈置還是依舊,沒有孩子的大哥大嫂這幾年怎樣生活,我也沒有過問,只顧忙著自己的事,說起來真有點慚愧。只怪當年他們兩兄弟為祖屋鬧翻了。來到大哥六十歲的大壽,算是一個轉捩點,把八年來沒有聚首一堂的兄弟姐妹集合,可惜獨欠了三姐。

大嫂為我們準備了滿桌子豐富的食物,真的難以想像到大哥大嫂怎從這小村以外買來這麼多食物。我連忙走進廚房幫忙。未幾在外頭聽到摔玻璃的聲響。我們走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,五弟傻了眼的望著二哥,二哥樣子驚慌,雙手抖震著,碎碎念著「酒有毒」。大嫂連忙清潔地方,我看看已開的紅酒瓶,忍不住盯著二哥說:「這紅酒是我買來的。我要開車,叫五弟喝給你看。」

說畢,五弟立刻倒一杯紅酒,大口大口的喝下,然後舉起拇指大讚好喝。我沒有想像過大哥二哥的關係如此惡劣。即使大家共享晚宴,二哥總是小心翼翼的檢查每一道菜,就像是古代替王上檢毒的下人。正當我想開口大罵時,手機正響起。我接過電話,原來是三姐,她說跟丈夫協議好,可以過來相聚一個晚上。聽到這個好消息,大家都露出滿意的笑容。二哥突然站起來,請纓把三姐接過來。我耍耍手說不用,因為她說坐車來到村口的車站,因計程車司機不認路,把她留在村口,還是我過去接她比較方便。

離開之時,我向五弟打個眼色,希望有機會讓兩個兄長和和氣氣的聊聊,畢竟兩人都活過半百,要下輩子繼續生氣也沒意思。我沿路駛到村口,看到三姐正跟一個村民閒聊,我把車開過去,看到三姐的臉色很差,她疑惑的望著我。

「四妹,陳生說這村子都沒人住,早兩年的重建工程因為鬧鬼而停工。怎麼可能,妳剛才不是跟大哥們在一起嗎?」
「是呀。大哥大嫂還住在祖屋。怎會沒人居住?」
「兩、三年前,這兒曾發生大火,全都變成灰燼,警方說是拜山祭祖人士沒有好好清理火種而造成火災。」

兩三年我常常出外工幹,忙得沒留意新聞,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。我向三姐打個眼色,她悄悄地表示自己是個只看八卦新聞的太太,其他事也沒留意。本來想以手機上網查看一下,不過落後村落的網絡沒法支援,我們還是摸不著頭腦。就在陳生準備上車的一剎,如果不信,妳們明早進村看看就知道一切,現在還是趁早離開吧。」

我們交互相望,腦海裡越來越多問號,忽然想起還在屋子裡的五弟,我嘗試致電給他,但不果。未幾,在村裡面傳出一縷縷白煙,後來還看到一點點火光。我們連忙走上去,往村內駛過去,火光越來越接近,路旁的平房彷彿都不見了,我沒有心情去考證,一心想著我的兄弟姐妹,三姐多次致電五弟不果。

忽然前方閃過一個黑影,我吃驚的立即停住了車。黑影突然走到車旁拍打著車窗,三姐嚇得大叫起來。我一邊唸著天主經,一邊裝作振定。黑影比之前更使勁的拍打著車窗,我忍不住好奇偷瞄了一下,原來是五弟,我立刻打開車門,五弟抖震的坐在的身旁。他受驚過度,良久也吞不出一個字來,正當我想開門下車,五弟拉住了我。

我只好先請三姐幫忙報警,就這樣我們三人一直在車廂裡等待著,直到消防車和警車的出現。不可思議的是警方只發現一具燒焦的屍體,以體型而言應該是二哥,但大哥和大嫂卻沒有發現任何蹤影。在陪同五弟落口供時才知道,這是大哥大嫂設下的報仇大局。

「四姐離開後,大哥大嫂的表情變得很奇怪,他們的膚色忽然變得暗沉,二哥忽然發狂,把桌上所有東西摔下來,不知為何摔下來的東西都變得很輕很輕,有如紙張的飄浮著。大門突然用力的關上,二哥發瘋的跑到大門,拚命的搖晃著大門。二哥跪下來哭著說知錯,是自己害死了大哥大嫂,我傻了眼的站著。回頭一看,大哥大嫂的身體忽然變得燋黑,然後……大嫂用力的把我丟出窗外。之後,眼前盡是一片火海……」

說著說著,五弟的眼角湧出眼淚來,我和三姐早已忙著擦拭眼淚。我終於明白二哥為何在屋外呆站著,是因為數年前那場大火是他放的。打聽回來,原來當年他草草認了屍,立刻處理掉,更把祖地賣了,最後的一切也沒有通知我們,就是因為我們的關係如此老死不相往來,連大哥的最後一面也沒看到。

有時我在想,如果二哥沒有回來,事情會變成怎樣?大哥大嫂是以什麼方法召回二哥回來?可惜,一切也回不了頭,畢竟大家也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分姐妹,卻弄得如此田地。我深呼吸一下,用力的止住淚水。
三姐握著我和五弟的手說:「不如每個星期五也來我家作客,好嗎?」